真诚是唯一的桥——由英国戏剧《外套》想到的
水晶
入夜,万家灯火的窗口,总让我想起阿卡基那痛苦的身影和表情。
英国壁虎剧团的《外套》舞台上,一块锈迹斑斑的钢板焊成的墙、数个不断开合的窗口、窗口后温暖灯光中沉浸在自我生活中的人们、阴影中无缘这一切幸福的阿卡基……《外套》用极其洗练的手法营造了这让我久久难忘的一幕,也让我由舞台上的男主人公想到这个城市里、无数城市与乡村中,那些落落寡欢、被失败推到绝望境地中的人们。
艺术抚慰人心、也刺激冷漠的神经,让我们可以重新看到自己和他人那些被深深掩埋的伤痛。像《外套》这样的作品跨海而来,用八国语言、不带字幕的演出打动陌生国度无数观众的心,原因其实并不神秘。剧中的主人公阿卡基脱胎于一个半世纪前俄罗斯文学巨匠果戈里笔下的小公务员,变身于今天世界上每个角落中都可能遇到的小人物,翻译成北京城里的对应人物形象,就可能是那些“蚁族”、“蜗居”中的北漂、尚未成功或者永远看不到成功的“杜拉拉”们……《外套》并非专为中国观众打造,却又让我们一眼就觉得亲切和熟悉,正如陀斯妥耶夫斯基说:“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从果戈里的《外套》中孕育出来的。”英国壁虎剧团这部戏所呈现与关注的,正是城市生活中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甚至是那些最底层、最卑微者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就在我们身边,一望即知,感同身受。
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如果今天舞台上的这部戏剧《外套》仅仅是单纯地用传统的舞台语言和戏剧手法讲一个小人物的故事,那它的震撼力和感染力就会大打折扣。《外套》的惊人之处在于,它在讲普通小人物故事的同时,却用了极具突破性的表演手法和舞台效果,这种突破性一方面表现在更多地依赖演员的肢体、表演、行动来向观众传递信息,另一方面整部戏大大加快了表演的节奏和舞台音效、装置等变化的速度。观众处于一种分分秒秒都被剧情和表演紧紧抓住的情境中,他们必须在完全没有台词可以依赖的情况下,完全依靠观察和想象去捕捉演员的表演和填充可能的“对话”与情境。
如果说《外套》精准高速的表演需要演员们长期训练有素的形体表现力和控制力,那看懂《外套》这样一部极具象征意味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则需要最优秀的观众和他们最大程度的想象力。所幸,北京观众做到了。他们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与演后的深度交流、讨论都证明了这一点。
更引人深思的是,《外套》的演出之后,引发的不仅仅是大量观众在论坛或微博上所发表的关于戏的观感与心得,更多的是对中国当前戏剧现状的反思和争论。在一次对于当前国内话剧存在问题的公开讨论中,濮存昕说:“上周末看了英国壁虎话剧团演的《外套》,很受感染,舞台语言真的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中国的戏剧面目还比较单一。现在有太多的戏不考虑观众,台上和台下缺乏交流,基本是我演我的,你看你的。舞台应该延伸到观众席,演员要和观众一起做戏。”作为行业中的翘楚和资深演员,濮存昕无疑指出了中国戏剧当下最重要的一块短板——作为表演艺术的戏剧,却无法真正在表演上有所突破,并与观众形成有效的交流和对话。
这种停滞不前的状态,一方面是演员们长期缺乏身体的训练和对新的表演方法的探索与追求,另一方面,也要归结于今天大多数戏剧产品的核心创作者和生产者们急功近利,将重心放在对票房和市场的追求上。所以戏剧舞台上大量出现大制作、大舞美、大明星扎堆的作品,那些灵巧的、诗意的、富有创造力的戏剧手段越来越少,有深厚功力和独特表演手法的演员越来越少,有时候你真的觉得——中国的戏剧舞台穷得只剩下钱、热闹得只剩下明星了。
《外套》的导演在谈到该剧的创作过程时,多次提及他作为“迷失儿童”项目的成员在阿根廷、巴西、柬埔寨、意大利、老挝等地与当地儿童一起创作演出时的经验,这对于如何在《外套》等剧中超越语言的限制进行表演创新有非常大的帮助。我也相信,他与那些陌生国度言语不通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和创作时,更看到了人类普遍共同的命运和苦难背后的笑容。所以《外套》才能让那么多天才级的创作者和演员们一起共同努力去讲一个小人物的故事,去寻找和创造一种最能让全世界人都看懂的表演方法。这努力背后是爱,是真诚,也是艺术工作者最终的真切使命。
如果不能与这个时代的芸芸众生一起同呼吸、共命运,戏剧或其它艺术,都终究只能是一个空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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