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淀不足陷困境 新兴剧种:生存,还是毁灭
苏丽萍
●上世纪60年代初,新兴剧种达64个
●上世纪90年代,新兴剧种尚有47个
●日前最新统计显示,新兴剧种仅存15个
64,47,15……这三个依次递减的数字,是不同历史时期全国新兴剧种的数量。
新中国成立后,不少地区创立了新的剧种,如北京曲剧、吉林吉剧等,这些新创剧种被称之为新兴剧种。至上世纪60年代初,64个新兴剧种成为我国戏剧百花园中的新奇葩。
30年后,据权威机构统计,新兴剧种尚有47个。
如今,历经半个世纪的时代变迁和社会变化,新兴剧种仍在递减。近日记者从由文化部艺术司、中国戏曲学会和吉林省文化厅在长春举行的“全国新兴剧种暨吉剧发展学术研讨会”上了解到,我国新兴剧种目前仅存15个,且不少剧种和其剧院团生存艰难,有的剧种仅有一个剧团,有的剧种甚至没有专门的剧团。是任其自生自灭,还是帮助其走出困境?这些,都引起专家学者和从业人员的忧虑和深思。
植根沃野铸辉煌
新兴剧种大多诞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年周恩来总理说,东北怎能没有自己的剧种,于是我们东北三省就分别创立了吉剧、龙江剧和辽南戏等独有的剧种。”白发苍苍的黑龙江省龙江剧院编剧张兴华深情地回忆道。
不止东北,北京、河北、贵州、甘肃、广东等地都创立了自己的剧种。这些新兴剧种多是由皮影、曲艺、民间歌舞或山歌小调发展而来,剧目也多是挖掘当地或本民族民间传说,亦或是从母体艺术的唱段、小戏发展成为大戏的。虽然产生的时间并不长,但在领导关怀、专家指点和从业人员的努力下,新兴剧种以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年轻活泼的舞台呈现,令人耳目一新,涌现出一批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俱佳的优秀剧目,有10个剧种的14个剧目先后获国家级奖项,如吉林省松原县满族新城戏《铁血女真》、黑龙江省的龙江剧《荒唐宝玉》和《木兰传奇》获文华大奖;甘肃陇剧《官鹅情歌》获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殊荣;吉剧《关东雪》、唐剧《人影》获“五个一工程”奖。此外,吉剧《三放参姑娘》、《桃李梅》,内蒙古漫瀚剧《契丹女》、蒙古剧《满都海斯琴》、唐剧《乡里乡亲》、黄龙戏《无事生非》、梅州山歌剧《桃花雨》以及北京曲剧《烟壶》、《龙须沟》、《茶馆》等,都叫好又叫座,受到专家和观众的一致好评。
新兴剧种虽是偏居一隅的小剧种,但其浓郁的民间性和艺术个性,受到当地人们的热烈欢迎。如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的新兴剧种就保持了关东风格和黑土地特色;蒙古剧和彝剧饱含草原和边疆的少数民族的剽悍个性;而北京曲剧则以京味见长。这些新兴剧种丰富了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活跃了城乡文化市场,并为继承和传扬当地民间技艺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立下了汗马功劳。
同时,新兴剧种也出现了像龙江剧的白淑贤、北京曲剧的许娣和张绍荣、甘肃陇剧的雷通霞和边肖等一批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的优秀演员。其中白淑贤曾获中国戏剧“二度梅”,成为新兴剧种的骄傲。
积淀不足陷困境
新兴剧种属于地方戏,改革开放以来,新兴剧种与一些历史悠久的古老剧种一样,受各种文艺形式的冲击,逐渐陷入困境。“有的新兴剧种是大跃进的产物,文化积淀不深,势单力薄,在戏曲不景气的情况下无法生存,因而消亡。”中国戏曲学会会长薛若琳解释说。
而目前仅存的15个新兴剧种是:北京曲剧、唐山唐剧、内蒙古漫瀚剧、辽宁辽南戏、黑龙江龙江剧、吉林吉剧和满族新城戏及黄龙戏、甘肃陇剧、广东梅州山歌剧、云南彝剧、贵州黔剧、山西孝义碗碗腔、湖南花垣县苗剧、江苏丹剧。
这些仅存新兴剧种的现状也不容乐观,普遍存在着经费不足、创作力量薄弱、演出阵地萎缩、人员流失严重等问题。很多剧种只有一个剧团,没有自己的剧场。不少剧种没有在观众中叫得响的领军人物,没有过硬的剧目。有的剧种勉强维持生存,无法创作新戏。后继乏人,演员尤其是被称作剧种灵魂的音乐作曲人才的匮乏,使剧种前景堪忧。
吉剧曾在吉林十分红火,但如今下乡演出,只有搭演“二人转”才能找到市场,这使脱胎于“二人转”、曾经青出于蓝的吉剧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戏剧评论家汪人元指出,很多新兴剧种没有严谨的艺术规范,没有丰厚的传统剧目,程式、行当不齐全,剧种流行范围小。剧团少又无法竞争和交流提高,因而当市场经济大潮袭来时,往往是剧团受冲击,剧种就受影响,不少剧种就是这样消亡的。
著名戏剧家刘厚生指出,剧种流行地区的大小,决定其生存状态。新兴剧种是小剧种,流行地域相对较小,如果只局限于某一地区演出,势必会保守排他,不利于剧种发展。他举例说,200年前徽班进京才有了京剧,新兴剧种完全可以从一地向外扩展,剧种之间互相交流,也可以扩大新兴剧种的影响。
挖掘特色找出路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话剧舞台上哈姆雷特的感叹如今成了新兴剧种的艰难选择。
回顾新兴剧种的历史,可以看出,新剧种所以能够形成,一般有三个条件。一是党和政府的扶持;二是都有一批创作人员的奉献,有代表性的演员;三是有相对稳定的观众群。而今新兴剧种要摆脱困境,仍需这三个条件。“政府扶持包括资金和政策两个方面,对新兴剧种的方针政策,应该是:保护、扶持、创新、发展。”戏剧家曲润海说。
在几十年的发展中,新兴剧种也已形成了自己的表现特点和美学特点,而这些特点又是与剧种形成前的民间艺术的传统相联系的,因此对这些东西又一定要坚持,也就是说一定要更好地吸收母体的营养,保持和强化剧种的特性,那就是其地方性和民族性。如北京曲剧的“北京味”,彝剧的“松毛味”等。
鉴于新兴剧种程式少,具有包容性和开放性,不少专家建议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向老剧种和流行艺术学习和借鉴,积极开拓创新。不学习老剧种不能更快地成熟;不借鉴流行艺术不能获得新的观众。但是这种学习和借鉴要把握好分寸,不能使自己变成老剧种或流行艺术,因为那样就失去了新兴剧种存在的意义。
在剧目创作上,有些剧种已积累了许多成功的经验,应该坚持并应进一步发扬。中国戏曲现代戏研究会会长姚欣指出,新兴剧种要建立起自己的保留剧目,并形成保留剧目常演制度。同时积极移植其他剧种的优秀剧目,以弥补创作力量的不足。
至于人才培养,龙江剧的白淑贤为新兴剧种做出了表率。2000年,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白淑贤自办戏校,已培养了两批演员。她的学生李雪飞成功主演了《梁红玉》和《鲜儿》,被誉为“小白淑贤”。同时,一批“小小白淑贤”正在迅速成长起来。北京曲剧与中国戏曲学院合作开办曲剧班,两届毕业生为剧种注入了新鲜血液。云南彝剧也与州师范学院联合办班,培养表演人才和创作人才,尤其是作曲人才。
也有人说,新兴剧种是当年“造戏运动”的结果,本不符合艺术规律,大浪淘沙,可任其自生自灭。但专家们指出,现存的15个新兴剧种,均是艺术上比较成熟的剧种,有其不可取代的价值。戏剧评论家王安葵说,我国古代的有些艺术样式,如有些汉族的舞蹈,在历史的变化过程中失传了,但有一些却在戏曲中保存了下来,以致一些研究舞蹈史的人要通过研究戏曲来研究古代舞蹈。这些新剧种能够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全面保护发挥重要作用。而有3个新兴剧种进入了非遗名录,即说明新兴剧种的存在意义。
令人欣慰的是,虽然面临困境,但新兴剧种的从业者们并不是坐以待毙,而是行动起来,寻找生路。除了在城市演出外,多数新兴剧种都选择回到基层农村来开拓市场,吉林省松原市满族艺术剧院院长李靖、河北唐山演艺集团公司唐剧部主任黄宁、云南楚雄州民族艺术剧院院长邱卫东等均表示要多下乡演出,服务农民;吉林省吉剧院院长罗成金则透露吉剧要进入旅游市场。文化部艺术司司长董伟则希望新兴剧种所在院团向民营剧团学习,坚持下基层演出。他说,戏曲本源于民间,新兴剧种更是地域文化的成果,理应回到民间汲取艺术营养,寻找创作灵感。只要植根沃野,还戏于民,新兴剧种定会走出困境,重现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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