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剧崔派《陈三两爬堂》剧本
《陈三两爬堂》这出戏以曲剧张新芳的演出版本最为驰名,因为在1959年就拍成了电影,在全国影响极大。豫剧崔兰田也于1959年根据曲剧和四平调的《陈三两爬堂》剧本进行改编,并把这出戏搬到豫剧舞台上演出,于是在河南出现了曲剧张新芳、豫剧崔兰田和四平调邹爱琴三个不同版本的《陈三两爬堂》。
【豫剧崔派《陈三两爬堂》全剧戏词】
李凤鸣:(念)十年寒窗苦,平地一声雷; (白)带击鼓人上堂!
衙 役:(白)是!击鼓人上堂!
魏 鹏:(白)魏鹏参见老爷!
李凤鸣:(白)魏朋,你来此何事!
魏 鹏:(白)昨晚我的店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有六十多岁,女的有二十多岁,他们两个争吵起来,是我上前过问,男的说是买的,女的说是拐的,那女子再三不肯跟老客行走,老客万般无奈,托小人来求见老爷。老爷!这状纸之内有人契,这人契之中么,老爷,你一看就明白了!
李凤鸣:(白)呈上来!
啊!原来是五定州富春院,有一烟花妓女陈氏三两,卖与张子春身旁为妾,这婚书之上,一无红笔圈点,二无官凭印玺,魏鹏送来纹银二百两,想要本州在人契上面,盖上一印也是有的,这算不算贪赃,这算不算卖法。哎,一家愿买,一家愿卖,老爷我也不算贪赃卖法。
魏 鹏:(白)如那女子再不跟老客行走,如何是好啊?
李凤鸣:(白)哎,想那女子乃是一个妓女,不免把他唤上堂来,用言语吓唬与她,叫他随那老客一同回去也就是了。
来!速往魏鹏店中,将那妓女陈三两带上堂来!
衙 役:(白)是!
李凤鸣:(白)魏鹏!
魏 鹏:(白)老爷!
李凤鸣:(白)文约等物暂且收下,堂下候批!
魏 鹏:(白)是!
衙 役:(白)陈三两带到!
李凤鸣:(白)带上堂来!
衙 役:(白)是!
李素萍:(叫板)喊连声!
衙 役:(白)快走!
李素萍:
(唱)三班衙役喊连声,怎不叫人心内惊!
衙门好比鬼门关,大堂好比剥皮厅。
可怜我,青楼苦命女,今日落在虎口中。
衙 役:(白)走!
班 头:(白)陈三两带到!
李凤鸣:(白)下跪可是五定州富春院,烟花妓女陈三两么?
李素萍:(白)正是!
李凤鸣:(白)我来问你,可是你当家鸨儿将你卖的?
李素萍:(白)正是当家鸨儿!
李凤鸣:(白)既是当家鸨儿将你卖出,就该随那老客一同回去,为何来在我沧州地面争吵起来!
李素萍:(白)老爷容禀啊!到老爷既然把我问……
李凤鸣:(白)讲!
李素萍:(白)老爷!
(唱)你听三两诉诉苦因,
我自从进了富春院,日日夜夜读诗文,
诗书礼易都学会,唐诗宋词满腹存,
学会了李杜名诗三百首,又学会琴棋书画甚惊人,
小女子年长一十八岁,最可恨,老鸨儿叫我接客人。
李凤鸣:(白)像你烟花妓女,甘愿落水为妓,理应接客应召啊!
李素萍:(白)老爷!
(唱)我不愿丢丑廉耻丧,无奈何,提笔卖文章,
三两银子买一篇,从此落名陈三两,
前楼后楼是我盖,又盖下东西两厢房。
卖银钱随了那鸨儿的愿,才免去三两接客商,
小女子二十单一岁,老鸨儿他把我卖与珠宝商,
那老客年已六十上,你看俺老夫少妻可相当。
李凤鸣:(白)嗯,老爷我能与你做媒不成?
李素萍:
(唱)他好比马莲屯栽倒那银盆内,我好比金花芙蓉栽到了瓦盆,
那老客有朝一日下世去,撇的我前不归店后不归村,
再说三两我是媳妇,我跟前缺少戴孝人,
再说三两我是闺女,昔日曾配了张子春,
大老爷你替我想一想,你看俺夫老妻幼怎配婚,
大老爷你好比那天上月,你可怜可怜俺这苦命人。
李凤鸣:(白)你口口声声说那客人年老。
李素萍:(白)老爷我有一个比方?
(唱)常言道,女到二十花正开,
女到三十花荣耀,女到四十往下衰,
为人到了五十岁,青春一去再不来。
李凤鸣:(白)那张客人花了千两银子买你,正为你青春年少,你若四十五十岁数年迈,莫说花一千二百两银子买你,你就是白白地跟他前去,他还不会要你。
李素萍:(白)老爷这是你的比方吗?
李凤鸣:(白)正是。
李素萍:(白)小女子我也有一个比方。
李凤鸣:(白)你有什么比方。
李素萍:(白)请听,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女子不幸落在烟花院中,实指望有朝一日云消雾散。如今若随那张子春前去,想那老客年已六十以上七十以下,好比风前之烛,瓦上之霜,不知清晨死,或是晚间亡,小女子就无有出头之日了。
李凤鸣:(白)哼,一个烟花女子你倒有深谋远虑呀。
李素萍:(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李凤鸣:(白)好,好一个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句话说得本州倒有些恻隐之心。怎奈我使了那张客人纹银二百两,我也是爱莫能助啊。啊,陈三两,你随那老客前去,对你有大大的好处哇。
李素萍:(白)但不知有何好处。
李凤鸣:(白)他是个贩珠宝的客商,家有良田千顷,米买成仓,吃不完的珍肴美味,穿不完的罗凌绸缎,你到他家,起身唤奴,张口呼仆,享不完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哪儿不好?
李素萍:(白)老爷不要以富贵打动,小女子情愿回五定州富春院落水为妓,也不远随那老客前去。
李凤鸣:(白)大胆!你也是父母遗体,甘心落水为妓,于心何忍,在若强舌狡辩,定用大刑审你。
李素萍:(白)老爷,你三番五次逼我随那老客前去,莫非你收了那人的贿赂不成。
李凤鸣:
(唱)一句话说中我心病,倒叫凤鸣吃一惊。
骂声女子好大胆,敢说本州官不清。(白)来!
衙 役:(白)有!
李凤鸣:(白)将这贱人拉下堂去,与我重打四十嘴巴!
那张客人赠我纹银二百两,也不过叫我吓唬吓唬与她,在人契之上盖上一印,随他顺顺当当回去。我若在此公堂,一时恼怒,按倒就打,倘若打出好歹,那张客人定骂本州我做官不清。图了人家的银,又打了人家的人,打不得呀打不得。来!放了回来。
李素萍:(白)气难消……
衙 役:(白)走!
李素萍:
(唱)不由三两恼眉梢,怪不得官司一面倒,
这狗官贪赃他受贿了!陈三两上堂高声骂。狗官!你妄带纱帽穿红袍。
你饮酒饮的是百姓血,吃肉吃的是百姓膘,
做官你贪图黎民贿,你好比抢劫害命的狗强盗。
李凤鸣:(唱) 又听三两破口骂,倒叫本州怒火烧。
(白)大胆的妓女,竟敢咆哮公堂,辱骂朝廷命官,这还了得。来!
衙 役:(白)有!
李凤鸣:(白)与我拶了起来。
衙 役:(白)陈三两昏了过去。
李凤鸣:(白)松刑。将她唤醒。
班 头:(白)陈三两醒来。
李素萍:(白)糊涂的老大爷呀。
(唱)拶子本是五根柴,能工巧匠做出来,
纵然不是斩人的剑,拶的我浑身痛难挨,
大堂好比阎王殿火签好比勾魂的牌。
爹呀,娘啊,痛死了我。三魂飞上了望乡台,
陈三两大堂我不要命,混账的老爷听明白,
怎科举来怎会试?你怎做国家栋梁材?
空读书不知礼,枉把纱帽戴起来,
你手按胸口想一想,今天你拶我该不该。
李凤鸣:(白)大胆泼妇,倒与本州讲起理来了,你在大堂,辱骂本州,本州难道拶你不得?
李素萍:(白)你未把官司断公,要把官司断公,哪个大胆辱骂老爷?
李凤鸣:(白)大堂之中有人契,人契上面写得明白,有凭有据,怎说老爷不公?
李素萍:(白)那婚书之上可有红笔圈点?
李凤鸣:(白)无有。
李素萍:(白)官凭印玺?
李凤鸣:(白)也无有。
李素萍:(白)是呀!一无红笔圈点,二无官凭印玺,你说是买得与我,可是你与我做的媒?你与我做的说和?
李凤鸣:(白)这,待我与他盖印。
李素萍:(白)且慢!你盖不得。
李凤鸣:(白)我乃五品知州,难道说就盖不得印玺吗?
李素萍:(白)请问老爷你是那州的州官?
李凤鸣:(白)直隶沧州。
李素萍:(白)那老客是哪里的婚约?
李凤鸣:(白)五定州。
李素萍:(白)是啊,那老客的婚约是在五定州所写,你乃是直隶沧州的州官,你如何能改的印玺?
李凤鸣:(白)啊,这……
李素萍:(白)老爷,我有话讲。
【魏鹏上。
李凤鸣:(白)大胆的狗头,清晨起来,给老爷送来这个麻烦,你还有何讲?
魏 鹏:(白)这女子再三不跟老客行走,大概她是不知道那老客的来历吧,那老客家有好地千顷,瓦舍百间,饭到张口,水到伸手,荣华一世,不比她在富春院落水为妓强吗?
李凤鸣:(白)你不是店主人魏朋吗?
魏 鹏:(白)是我。
李凤鸣:(白)你说那老客家有好地千顷,瓦舍百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是吗?
魏 鹏:(白)是呀是呀。
李凤鸣:(白)你看可好吧。
魏 鹏:(白)好,我才叫你去的嘛。
李素萍:(白)既是好,就该叫你姐姐妹妹前去。
魏 鹏:(白)这,这。哎,我给老爷说话哩,跟你说话没有?丧气,老爷,她张口不离五定州,合口不离五定州,你问她,五定州有什么牵挂不成吗?
李凤鸣:(白)哼,本州自然晓得问,要你多口,下堂!
魏 鹏:(白)是。你晓得问,刚才怎么不说话呀?真丧气。
李凤鸣:(白)有道理。
陈三两,你张口不离五定州,合口不离五定州,莫非五定州你还有什么牵挂不成?
李素萍:(白)有我的兄弟。
李凤鸣:(白)哦,我明白了你是有名的妓女,你那兄弟是贫寒之家,依你度日也是有的。不妨,不妨,待本州明天把老客的白银断下二百两,与你兄弟糊口也就是了。
李素萍:(白)我那兄弟不是爱财之人。
李凤鸣:(白)哎,天下哪有不爱钱之人哪!哈哈哈!除非我们做清官之人才不爱钱。哦,是了,你与那兄弟自幼一起,难舍难割,这也不难,待本州明天行一角公文,到五定州把你兄弟唤来,当堂把你姐弟同断于老客,姐弟二人仍可朝夕见面,你意如何?
李素萍:(白)只怕你提不动我那兄弟。
李凤鸣:(白)胡讲,我乃五品知州,难道说就提不动烟花妓女一个小弟嘛。
李素萍:(白)我那兄弟还做着官呢。
李凤鸣:(白)怎么,你那兄弟他还做着官呢?哈哈!大明爷的官真是太好做了,烟花妓女的兄弟做起官来了。纵然做官,也不是他娘的什么正经官,可是年年打春的春官?
李素萍:(白)我那兄弟是正经人,做的是正经官。
李凤鸣:(白)是啊,自然是正经人,我们做官人都是正经的。不正经焉能做官?是了,你是有名的妓女,背着鸨儿今天积存三两,明天积存五两,银钱积存一处,与你那兄弟捐了一个芝麻大的官儿,最大也不过是个司衙,这种官闲差莫说,若遇忙差,活活要把尔的狗腿跑断。本州若是查出烟花妓女的兄弟出入公门,定然重打四十撵出衙去,永不许他做官。
李素萍:(白)这个狗官把我兄弟看得太下贱了。老爷,我那兄的的官大着呢。
李凤鸣:(白)再大还能是个七品知县?
李素萍:(白)比七品知县还要大。
李凤鸣:(白)你休要小看那七品知县。他乃是万民父母百里之侯,再往上数,就是我堂堂五品知州了。
李素萍:(白)我那兄弟的衙门,比你的衙门还宽,比你的旗杆还要高一点。
李凤鸣:(白)我且问你,莫非是皇王钦差?
李素萍:(白)正是皇王钦差。
李凤鸣:(白)你那兄弟哪年中举?哪年会试?哪年下马?家住哪里,姓氏名谁?你若讲的一字不差还则罢了,你若一字讲差,我叫你眼下丧命。
李素萍:(白)请听啊。
(唱)甲子年间科得举,己丑年会试在北京,
三篇文章做得好,钦笔点他状元公。
彰德府内把马下,代管这河南八府巡按厅,
要知他是哪一个,陈奎就是他的名。
陈奎状元切莫表,再说二弟王子明。
他原郡山东济南府,为投师来到我院中,
富春园教他三年整,从商会赶考进了京,
一试文卷那中榜眼,皇王榜上第二名。
万岁对他多器重,钦差巡按去山东。
你说我兄弟多下贱,你就该唤他到堂中。
李凤鸣:
(唱)听她言来吃一惊。
(白)来,将三两暂带堂下。
(接唱)惊煞本州李凤鸣。
只说她烟花妓女多下贱,谁知她两个兄弟这么凶?
一个是河南八府安查院,一个是巡按山东王子明。
二大人若要知此事,丢官是小活不成。
我只说凭空来银二百两,又谁知滔天大祸落身中。
回头再把魏朋叫,(白)带魏朋。
魏 鹏:(白)哎呀,老爷。
李凤鸣:(唱)骂声狗头你个闯祸的精。
(白)大胆的魏朋,糊里糊涂把那个女子送上堂,你晓得她是什么人?
魏 鹏:(白)一个烟花妓女。
李凤鸣:(白)胡说。她是八府巡按六府钦差陈王二位大人的姐姐到了,打也打了,拶也拶了。久后大人知道,慢说是你的狗命,就是我这五品知州也保它不住。来呀,与我重打他八十。
魏 鹏:(白)慢来慢来,我有下情回禀。
李凤鸣:(白)死在临头,你还有何讲?
魏 鹏:(白)老爷,这个女子说的话不可轻信,想必是陈按台大人进京赶考时,路过五定州,到在她的院中。常言说得好,姑嫂房中无大小,烟花院中没老少。陈按台叫了她声姐姐,她便顺枝儿往上爬,也回了声弟弟。现在人家是皇王钦差,大人还能想起她吗?慢说是陈按台的姐姐,就是大人你的……
李凤鸣:(白)嗯!
魏 鹏:(白)不不不,就是我魏朋的姐姐,我就是把家产当干卖净,也得把我姐姐赎出,也不能让我姐姐落水为娼啊。这是大老爷你把她打急了,她便故意拿出陈按台吓唬老爷。你要是再打她几下,她敢说是皇王老子的姐姐呢。你能信吗?
李凤鸣:(白)这狗头讲得有理。嗯,滚了出去。
衙 役:(白)滚。
魏 鹏:(白)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赶快回店。
李凤鸣:(白)是啊,慢说是陈王二位大人的姐姐,就比如是我李凤鸣的姐姐,我五品知州不做,也要救我姐姐出苦。嗯,其中定有缘故。来,将三两带上来。
衙 役:(白)将陈三两带上来。走。
李凤鸣:(白)你与那陈大人可是同胞姐弟?
李素萍:(白)不是。
李凤鸣:(白)可是表姐弟?
李素萍:(白)不是。
李凤鸣:(白)可是结拜姐弟?
李素萍:(白)不是。
李凤鸣:(白)嘟!一不是同胞姐弟,二不是姑表姐弟,三不是结拜姐弟,分明是信口雌黄,欺诓官府。这还了得?来呀,与我重打!
李素萍:(白)且慢。老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女子有下情回禀。
李凤鸣:(白)讲。
李素萍:(白)请听。
(唱)陈奎父母早年亡故,孤苦一人流落在五定州。
我见他甚是可怜,那些散碎银子周济与他。
谁知他得了银子并不去置衣护身,买粥糊口,反到长街买书习读。
(白)我一见就知他是个有志气的人,有心成全与他就,想那市井之中的教书先生,又不过略知些五经四书大学中庸,那里有些渊博的知识,慢说教不出什么好学生,纵然教出学生中举得第,也是写贪官污吏,草菅人命之流。我有心亲自教导于他,就暗地增他纹银二百两,叫他自称我同胞兄弟前去相逢,又租了我院西楼书房老鸨儿乃爱才之人。我那兄弟一则聪明过人,二则攻读用心,一年也就成矣。王大人家原居山东济南府。王家大楼,听说五定州出了才子,到我富春院前去拜访,他和陈奎结拜兄弟,共同拜我为师父姐姐。从此我就教导他二人,读起书来了。
(唱)自从五帝和三皇,哪有妓院开学堂。
可笑我烟花陈三两,设馆教读在小房。
他弟兄苦心把文章望,我日夜教他不嫌忙。
八月中秋会皇乡,北京城里开科场。
他弟兄进京去会试,闻听他得中在皇榜。
陈奎状元钦笔点,王子明恩命榜眼美名扬。
他弟兄好比两只虎,陈三两我好比捕鼠的猫。
猛虎跟着猫学艺,胆大的猫儿把虎教。
翻山跳涧都学会,得第他把我忘了。
大老爷你替我想一想,这样的门徒怎可教。
我好比孤舟顺水漂,船到江心失了槁。
陈三两大堂我心好恼,手指河南骂儿曹。
你们的文章谁教会,你们的功名怎样成。
吃了果子忘了树,好了伤疤忘了疼。
陈三两越说越生气,一阵阵热血往上涌。
公案下气昏我陈三两。
李凤鸣:(唱)公案上吓坏李凤鸣。(白)快快叫她唤醒。
衙 役:(白)陈三两醒来,醒来。
李凤鸣:(白)陈三两,你为何昏了过去。
李素萍:(白)人怕伤心,树怕刨根。小女子讲到伤心之处,因此昏了过去。
李凤鸣:(白)我想这一女子有些学问也是有的,如何就自称当今状元的老师。哼,哼,只怕未必,待我考问于她。
陈三两,刚才你大言不惭,自称博学多才。本州看来,会写歪诗小唱倒是有的。若论博学多才只怕未必。本州考问与你可敢答对吗?
李素萍:(白)这个狗官鼠目寸光,把我陈三两看做什么样人了。老爷,你只管问来吧。
李凤鸣:(白)哎哟,真女子好大的口气,我可要小心了。这诗书礼易,左传,公羊,我从哪里问起呀?
哦,象我家祖传麻衣相书,天下独一无二。三两乃是妓女,知道的也不过是风花雪月,哪里晓得这个?今天在此公堂,本州要占一个上峰,也好壮一壮堂威。来!
衙 役:(白)有!
李凤鸣:(白)将本州的麻衣相书取来。
衙 役:(白)是。
李凤鸣:(白)陈三两,本州问你麻衣相书,可敢答对吗?
李素萍:(白)啊,麻衣相书。麻衣相书乃我李家祖传绝技,他怎会晓知?莫非他,他是我那兄弟李凤鸣不成?
李凤鸣:(白)莫非你才疏学浅,不敢于本周答对吗?
李素萍:(白)哼,这个狗官倒得意忘形起来了。老爷只管问来,小女子略知一二。
衙 役:(白)报。相书取到。
李凤鸣:(白)陈三两,我来问你,这相书头一篇讲的什么?
李素萍:(白)也不过讲的人之内外五行,三庭五官而已。
李凤鸣:(白)何为内五行? 李素萍:(白)心、肝、脾、肺、肾。
李凤鸣:(白)何为外五行? 李素萍:(白)金、木、水、火、土。
李凤鸣:(白)何为五官?
李素萍:(白)眉为保寿官,眼为检察官,耳为采听官,鼻为出纳官,口为申辩官。
李凤鸣:(白)何为三庭?
李素萍:(白)顶为上庭,鼻为中庭,下巴为下庭。若以天而论,则天为上庭,人为中庭,地为下庭。
李凤鸣:(白)胡说,我与你论的相术,哪个与你讲天论地不成?
李素萍:(白)人怎么不能比天?
李凤鸣:(白)人怎能比天?
李素萍:(白)人为万物之灵,如何不能比天?
李凤鸣:(白) 李素萍:(白)
天有满天星斗, 人有周身汗毛。
天有日月, 人有双目。
天有江河周流, 人有血脉贯通。
江河不流则壅, 血脉不流则变。
天有雷霆, 人有咽喉。
天有四季, 人有四肢。
天有八节, 人有八字。
天有风, 人有气。
天有雨, 人有泪。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
李凤鸣:(白)啊,怪呀!
(唱)麻衣相书她精通,倒叫本州吃一惊。
论相术好像我姐姐到,好像我姐姐李淑萍。
(白)听女子所言与我家祖传麻衣相书一字不差。莫非她是我十二年前分别的姐姐吗?想我姐姐七岁入学,双手能写梅花篆字,待我试探于她。
三两,你自称博学多才,可能劳动你的贵笔写字么?
李素萍:(白)写的不好,唯恐老爷见笑。
李凤鸣:(白)不必太谦,来人。看笔墨纸砚,叫她写于我看。
李素萍:(白)请老爷再赐竹笔一枝。
李凤鸣:(白)再要一枝何用?
李素萍:(白)小女子自幼习书,双手能写梅花篆字。
李凤鸣:(白)啊,双手写字。来。
衙 役:(白)有。
李凤鸣:(白)再与她一枝。
【由此转入写梅花篆字
李素萍:
(唱)小小七寸管,几根细毫毛。
流落赃官手,亚赛杀人的刀。
这只笔是谁造成,落在糊涂衙门中,
别看你短短七寸管,不知还是多少好百姓。
为人若把清官做,下笔千言神鬼惊。
为人若把赃官做,提笔在手他心内惊。
左边一撇不成字,右边一撇人字成,
尊声大老爷你抬头看,
李凤鸣:(白)那是一个人字。
李素萍:(唱)人到难处痛伤情,
人字两边点两点,急忙我把火字成。
有学问的老爷你抬头看,
李凤鸣:(白)那是一个火字。
李素萍:(唱)火字下边添个口,
李凤鸣:(白)那是一个谷字。
李素萍:(唱)小女子落在幽谷之中。谷字上边加宝盖,
李凤鸣:(白)那是一个容字。
李素萍:(唱)大老爷该容情为什么不容情?
李凤鸣:
(唱)啊,一见字体好心急,莫不是我姐姐李凤萍。
下堂我把姐姐认,不可,事要三思而后行。
(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道只有我姐姐会写梅花篆字?别人就不会吗。大堂之上,众目之下,我乃堂堂五品知州,若错认一个烟花女子为姐姐,岂不落个大大的笑话。待我问她家住哪里,姓氏名谁,再作计较。
三两,你是自幼烟花,还是半路烟花?
李素萍:(白)半路烟花。
李凤鸣:(白)你可知你居住哪里,姓氏名谁。你若见得清楚,本州自有公断。
李素萍:(白)这位老爷苦苦盘问与我,莫非他真是我那弟弟李凤鸣吗。待我在堂上把我兄弟的小名,呼他一呼,喊他一喊,他若惊动必是我兄弟无疑了。
老爷问起我身家姓名,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李凤鸣:(白)想起那一个?
李素萍:(白)想起我那兄弟陶哥儿来了。
李凤鸣:(白)哎呀!
李素萍:(白)老爷,你怎么样了。
李凤鸣:(白)不妨事,不妨事。老爷问案坐久,身体困倦,打了一个冷战。本州为国家重臣,理应为民请命,怕什么劳苦,不必惊慌。三两,往下讲来。
李素萍:(白)嗯,这一下我就明白了!
李凤鸣:(白)你明白什么?
李素萍:(白)我明白大老爷,你是个大大的清官哪。
李凤鸣:(白)往下讲来。
李素萍:听啊,
(唱)家住山东在临清,李家大寨有门厅。
老爹名九经曾中举,老母亲所生俺姐弟人二名。
我名就叫素萍女,我小兄弟小名叫陶哥儿,大名李……
李凤鸣:(白)两厢退下。
李素萍:(白)他叫李什么?
李素萍:(白)他叫李凤鸣啊。
(唱)只因爹爹得中皇榜,奸贼刘瑾贪赃受贿,
将文凭转卖他人,二爹娘双双气死在报恩寺内,无钱埋葬。
可怜俺姐弟在北京城内。抬头叫天天不语,低头呼地地不应。
小女子我万般无奈,我才把自身买,唉,我把自身卖了。
(唱)爹娘死无钱去埋殡,无奈何头插草标卖自身。
悲切切我自在大街站,只来了买我的,他言说他也是临清人。
身价银只卖了二百两,百两纹银葬双亲。
百两银交与寺内老方丈,为我的兄弟读书文。
劝兄弟发奋读书把功用,千万不要虚度光阴。
但等能有出头的日,你再来赎回姐姐的身。
实指望随那人回故里,哪料想他把我卖到了富春院。
我从此落个烟花人。我的大老爷呀,你看我寒心不寒心。
李凤鸣:
(唱)听她言来痛煞人,果是我姐姐到衙门。
分手后各州府县把姐找,颠沛流离到如今。
暗地只把自己恨,好不该贪赃二百银。
悔不该公堂把刑动,一阵阵,我的姐姐,好寒心哪。
急忙下堂把姐认。姐姐,兄弟跪死在地埃尘。
李素萍:(白)这位大老爷你好生奇怪,怎么喊起我姐姐来了?小女子实在担当不起。
李凤鸣:(白)姐姐!姐姐你把我忘记了。咱本是一母同胞人。
李素萍:(白)我的大老爷啊。
李凤鸣:(白)姐姐。
李素萍:(白)你可不要错认。俺李家没有你这样的人。
李凤鸣:(白)姐姐。
(唱)我是你的亲兄弟,北京分手各西东,
当初你卖身为的我,你为小弟受苦情,
感恩寺内读孔孟,返身跳进门中。
如今咱兄弟重相逢,我千呼万唤你咋不应声?
李素萍:
(唱)你板子打来,拶子拶,我手也痛来心也痛,你叫我怎说话我怎应声?
李凤鸣:
(唱)大堂不知是姐姐到,不知三两是李素萍。
大堂要知是姐姐到,姐姐!天大胆也不敢动大刑。
李素萍:
(唱)谁人不是父母养?谁的皮肉不知痛?
若无有兄弟把官做,活该屈死在大堂中。
刘瑾贼贪赃把法卖,还得咱举家受苦情。
如今你把刘瑾学,别人受苦与咱同,
当初怎样教训你?你还敢贪赃,你害百姓啊。
李凤鸣:
(唱)小弟我直隶沧州把民训,并没有贪赃卖法害黎民。
今日里公堂把你审,并没有贪图那老客的银。
李素萍:(唱)明明你贪图脏银二百两,我的好兄弟。
李凤鸣:(白)姐姐!
李素萍:(唱)审得我死去活来,我不像人。
李凤鸣:(唱)千错万错我的错,万望姐姐把弟容。
李素萍:(唱)像你这官高势力重,在我这烟花妓女面前,你求的什么情?
李凤鸣:(白)姐姐!
衙 役:(白)禀老爷!八府巡按陈大人已到,十里亭前下马,命大人速去接驾,一步去迟,提头来见。
李素萍:(白)啊,好哇,小陶哥,这就是你的催命鬼到了。
(唱)一听说陈奎他来到,倒叫三两我喜眉梢。
这个冤仇就要报,小陶哥,你贪赃卖法罪难逃。
李凤鸣:
(唱)一见姐姐怒气冲,吓得凤鸣头发蒙。
今日大人他来到,五品知州做不成,
丢官罢职是小事,免不得铜铡血染红。
可怜我一时做错事,万望绕我活姓名。
我跪着姐姐苦哀告。
李素萍:(唱)听见全当没听清。
(白)不必多言,换班头来见。班头来见。
班 头:(白)有。见过来也。
衙 役:(白)快于官姑叩头。
班 头:(白)叩见官姑。
李素萍:(白)二位请起。二位都叫什么名字?
衙 役:(白)我叫周成。
班 头:(白)我叫李智。
李素萍:(白)我有一事奉托二位。
衙役、班头:(白)请官姑吩咐。
李素萍:(白)恁速去十里长亭,见了陈奎大人拦道呼怨,恁就说五定州富春院,有一烟花妓女陈三两再次州官衙内受审,叫他速来见我。
衙 役:(白)这。
李素萍:(白)快去。
衙 役:(白)是。
李素萍:(白)恕尔不息一旁等,单等着老爷你再动刑。
李凤鸣:姐姐!姐姐!
(唱)姐姐还是不准情,大人有到在长亭,
我若一步去迟慢,接驾去迟罪不清。
罢罢罢,先把大人接。
【陈奎上场
陈 奎:(白)大胆的州官李凤鸣,为何迟迟不出城迎接莫非有意藐视本院不成?!
李凤鸣:(白)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李凤鸣:(白)嘿嘿嘿!谅你也不敢,站个过去。我来问你,我那恩姐陈三两现在哪里?
李凤鸣:(白)现在大堂。
陈 奎:(白)带路。
李凤鸣:(白)是。
陈 奎:(白)恩姐,参见恩姐。下跪何人?
李素萍:(白)小弟陈奎。可是当年的陈奎?还是今天的陈奎?
陈 奎:(白)姐姐这是何意啊?
李素萍:(白)要是当年的陈奎,为姐就受得起你这一拜,要是今天的陈奎,为姐就受不起你这一拜了。
陈 奎:(白)小弟是当年的陈奎。
李素萍:(白)贤弟长途跋涉,身体困倦,不要跪着,请起叙谈。
陈 奎:(白)多谢恩姐。看座。
李素萍:(白)贤弟你也坐下。
陈 奎:(白)是。
李素萍:(白)这位大老爷你也请起来吧,不要伤了你的贵体呀。
陈 奎:(白)啊,恩姐,俺兄弟二人进京得中之后,曾差人前去连夜报喜,言说姐姐不在尘世,俺兄弟悲痛万分,欲望五定州探明真情,怎奈身受皇禄不能离朝,此番奉旨离京,定往五定州探明姐姐下落,不想在此相见了。
李素萍:(白)为姐在院中也是终日悬念,一日鸨儿上楼拿了书信一封,现带在姐姐身边,贤弟请看。
陈 奎:(白)啊,这信这乃是一封假信,看将起来定是鸨儿从中作祟,为姐看到笔体原也不信,怎奈无法与她争辩,故而留在身边作为凭证。
陈 奎:(白)但不知恩姐来到这沧州地面作甚哪?
李素萍:(白)为姐在此州官衙内打起官司来了。
陈 奎:(白)姐姐,打的是什么官司。
李素萍:贤弟呀!
(唱)恼恨鸨儿心不正,她把姐姐卖出院中,
那老客年已六十零,我怎能同他一路行。
使足银钱把我告,把姐姐抓在大堂中,
这狗官贪污受了贿,严刑拷打动起刑,
丙辰审到午时正,审得我死去活来冒血红。
文兄弟可有纹银两,你借给姐姐银几封,
送给这位大老爷,也免得姐姐我再受刑。
陈 奎:(白)好恼!
李凤鸣:(白)哎呀大人。
陈 奎:
(唱)听罢言来怒气冲。狗官!我连把狗官你骂几声,
出京来我带了三口铜铡两口剑,叫你狗官先试刑。
升堂我把狗官审。
众衙役:(白)威!
李凤鸣:(白)参见大人。
陈 奎:
(唱)你枉围玉带穿大红,你竟敢贪污把法卖,
贪图银两害百姓,官职革掉推出斩!
李凤鸣:(白)姐姐!
陈 奎:(白)啊?倒叫本院心不明。这一赃官口称姐姐是何缘故?
李素萍:贤弟呀,
(唱)他虽是我的同胞弟,已经分别各西东,
当初怎样教训他,为国效劳除奸佞,
金石良言都忘净,竟敢贪赃害百姓。
我为他长街把身卖,我为他更姓又改名,
我为他受尽人间苦,我为他落个败门风。
如今他把高官做,贪赃卖法你辱祖宗。
我宁愿李门都死净,也不让万古千秋落骂名。
陈 奎;
(唱)又听恩姐讲一遍,倒叫本院难开言。
凤鸣犯罪本该斩。斩了她,绝了你们的后辈男。
下堂我把恩姐劝。退堂。
众衙役:(白)威!(齐下)
陈 奎:
(唱)原谅他年幼初任官。
李凤鸣:
(唱)今天要把为弟斩,从今后绝了咱家的后辈男。
望姐姐看在爹娘面,我哩早死的爹娘啊,啊,爹娘啊。
陈 奎:(白)小弟斗胆进一言。姐姐,凤鸣犯罪,理该斩首。念他年幼,手足之重,饶他不死,但要重办与他,还望恩姐开恩。
李素萍:(白)任凭贤弟发落。
陈 奎:(白)多谢恩姐。凤鸣听着。
李凤鸣:(白)大人。
陈 奎:(白)姐姐开恩,饶你不死,革去官职,脏银充公,留在察院听用,站了过去。
李凤鸣:(白)谢大人。
陈 奎:(白)啊,恩姐,明日小弟差人捉拿鸨儿到来,与恩姐报仇雪恨也就是了。
李素萍:(白)拜托贤弟。
陈 奎:(白)姐姐请按察院安歇。
李素萍:(白)贤弟,请。
(全剧完)
(2013年12月12日唐小宝洛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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